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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河影异相，前世之说

暮春的沅江泛着青灰色的波澜，十六岁的陈昼坐在褪色的救生圈上，脚丫在水里踢腾起细碎的水花。他盯着河面自己的倒影，鼻梁处的痣突然扭曲成一道疤，紧接着，整张脸开始模糊、变形，最终化作一张陌生的面容 —— 那人眼角有颗泪痣，下颌线绷得很紧，像是在水里憋着一口气。

“又看呆了？” 爷爷的竹篙在浅滩一点，乌篷船缓缓靠岸。老人蓑衣上的水珠滴进船舱，在积着淤泥的底板上晕开，“这沅江有千年的道行，水里藏着太多影子，别太当真。”

陈昼摸了摸自己的鼻梁，那颗褐色的痣硌着指尖。他从十二岁跟着爷爷学捞尸起，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能在水里看见 “另一个人”。有时候是穿着长衫的秀才，有时候是扛着锄头的农夫，而最近三个月，始终是那张有泪痣的脸。

“爷爷，他总在水里望着我。” 陈昼帮着收网，网眼勾住的水草里缠着半块玉佩，上面刻着 “安” 字，“您说他真是我的前世？”

老人将玉佩扔进船头的木箱，箱底铺着的朱砂纸发出细微的 “滋滋” 声。“前世今生，不过是河水倒灌的影子。” 他用指甲在陈昼手腕上划了道血痕，将血滴进酒葫芦，“记住，捞尸时看见眼熟的物件别碰，听见有人喊你名字别回头，这是我们陈家的规矩。”

当晚，陈昼起夜时撞见爷爷在院子里烧纸。火光中，他看见老人对着河的方向叩拜，嘴里念叨着：“三百年了，该了了……” 灰烬被风吹向河面，竟在水里聚而不散，化作那张有泪痣的脸，对着他缓缓笑了。

二、水中异事，业障初显

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冲垮了下游的石桥，第二天一早，派出所的电话就打到了村委会。陈昼跟着爷爷撑船去捞人，浑浊的河水里漂浮着草帽、布鞋，还有半截被水泡胀的裤腿。

“在那儿！” 陈昼指着漩涡处的黑影，竹篙探下去时却撞到硬物。爷爷脸色骤变，猛地将他拽回船舱：“是‘水煞’！快收网！”

话音未落，水面突然炸开，一具肿胀的尸体直立着浮出水面。死者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，脖颈处缠着水草，那张脸赫然就是陈昼常在水里看见的模样 —— 泪痣清晰，下颌线紧绷，只是此刻双眼圆睁，死死盯着陈昼。

“爷！” 陈昼的手被爷爷攥得生疼，他看见尸体手腕上的玉佩，竟和白天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，“他…… 他戴着‘安’字佩！”

老人从怀里掏出黄符，咬破舌尖喷在上面，符纸遇水自燃，在河面烧出个漩涡。尸体随着漩涡打转，逐渐沉入水底，沉下去的瞬间，陈昼听见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说：“救我……”

回到家，陈昼发起高烧，梦里总看见那具尸体在水里挣扎。他想伸手去拉，却发现自己穿着同样的学生装，脖颈处的水草越缠越紧。惊醒时，他摸到枕头下多了块玉佩，正是白天被爷爷扔进箱子的那块 “安” 字佩，玉佩背面刻着的小字在月光下显形 ——“陈安，民国二十六年溺于沅江”。

三、往事浮现，宿命纠缠

爷爷在陈昼病好后，第一次打开了祠堂的密室。满墙的牌位中，最显眼的位置空着，供桌上摆着的黑白照片里，穿学生装的青年正对着镜头微笑，眼角的泪痣与陈昼梦中所见分毫不差。

“他是你太爷爷。” 老人点燃三支香，烟圈在照片前盘旋不散，“民国二十六年，他带着学生闹革命，被反动派绑住手脚沉了河，尸体漂了三天三夜，捞上来时……”

“和我看见的一模一样。” 陈昼接过爷爷递来的族谱，泛黄的纸页上，陈安的名字被红笔圈住，旁边写着 “水祭，无后”。

半个月后，沅江再次出事。采砂船在河心挖到个铁箱，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十二具孩童骸骨，每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半截 “安” 字佩。消息传开，下游的村子开始闹鬼，有人说夜里看见穿学生装的青年在河边哭，还有人说自家孩子被拖进水里，捞上来时手里攥着水草。

陈昼跟着爷爷去处理时，在骸骨堆里发现了块完整的玉佩。玉佩拼接起来，正好组成 “平安” 二字，而 “平” 字佩的背面，刻着他的生辰八字。

“这是轮回债。” 爷爷将两瓣玉佩合在一起，玉佩突然发烫，在陈昼掌心烙下印记，“太爷爷当年为了救学生，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祭给了河神，说好三百年后还魂，可我们陈家世代捞尸，早就断了阳气……”

四、以命换命，河静风平

中元节那晚，沅江的水位突然暴涨。陈昼抱着拼接好的玉佩站在河边，爷爷在他身后摆开法坛，朱砂笔画的阵图在月光下泛着红光。

“记住，等会儿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回头。” 老人将桃木剑塞进他手里，剑鞘上刻着陈家祖辈的名字，“你太爷爷的魂魄被河神扣了三百年，今晚子时，用你的阳气引他出来，能不能了了这桩业障，就看你的了。”

子时的钟声敲响时，河面升起白雾。陈昼按照爷爷教的口诀念咒，掌心的玉佩印记开始发光。白雾中，穿学生装的青年缓缓走出，泪痣处挂着水珠，像是刚哭过：“三百年了，终于有人来接我了。”

“跟我走。” 陈昼伸手去拉，却发现对方的手冰冷刺骨。就在这时，河神的怒吼从水底传来，巨浪掀起，无数溺水者的冤魂从水里涌出，朝着他们扑来。

“快走！” 爷爷突然将桃木剑掷向巨浪，自己则跳进河心，“我陈家欠你的，今天用命来还！” 老人的身影在水里迅速衰老，白发瞬间铺满河面，形成一道屏障。

陈昼拽着陈安的魂魄往岸边跑，身后传来爷爷最后的声音：“记住，捞尸人捞的不是别人，是自己的前世今生……”

第二天清晨，村民发现沅江的水变清了，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桃花瓣。陈昼坐在乌篷船里，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—— 鼻梁的痣还在，只是眼角多了颗若隐若现的泪痣。船舱的木箱里，那枚 “平安” 佩泛着温润的光，背面新刻上了三个字：陈昼安。

爷爷再也没回来，只留下那本族谱，最后一页写着：“水善利万物而不争，故能容前世，纳今生。” 陈昼摸着崭新的字迹，突然明白，那些在水里看见的影子，从来都不是幻觉，而是等着被救赎的过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