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黑请点灯

黄沙卷着枯骨掠过土坯墙，罗彬拄着半截断裂的铁锹，望着前方蜷缩在山坳里的村落，喉咙里泛起一阵干涩。他是三天前从那道撕裂天空的血色裂缝中跌进来的，在此之前，他刚在“废土”里用一块压缩饼干换了半条命——那里的人吃人，吃的是弱者的绝望和血肉。

“外来人？”村口歪脖子槐树下，一个裹着灰布头巾的老者突然开口，他手里攥着一盏油尽灯枯的马灯，浑浊的眼睛像两潭死水，“天黑前进村，不然……”老者没说完，只是指了指西边沉得飞快的太阳，那太阳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，边缘泛起诡异的紫黑色。

罗彬皱了皱眉，跟着老者走进村落。土路上散落着一些风干的骸骨，有的像是动物的，有的却有着人类的指骨。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用厚厚的木板钉死，只在门板下方留着一道缝隙，隐约能看到里面跳动的油灯火光。

“村长，这是……”罗彬刚要发问，就被老者捂住了嘴。村长把他拽进一间低矮的土坯房，反手用粗木闩死死抵住门板，这才松了口气：“别说话，等天黑透。”

屋内光线昏暗，只有一盏油灯在桌子中央燃烧，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狭小的空间。村长从灶台下摸出一把干瘪的红薯，递给罗彬：“吃点垫垫，夜里饿不得，但也别吃太饱——邪祟最喜欢闻饱食者的气息。”

罗彬接过红薯，咬了一口，干涩的口感剌得喉咙生疼。他看着村长小心翼翼地给油灯添油，忍不住问道：“村长，外面到底有什么？”

村长的手顿了顿，眼神变得恐惧起来：“是‘夜哭郎’，还有‘花脸鬼’。天黑之后，它们就会在村子里游荡，模仿人的声音敲门，要是开了门，或者信了它们的话，就会被拖进黑暗里，连骨头都剩不下。”

“那贫瘠之地的花和甜美的果实呢？”罗彬想起自己刚进村时，在村外看到的那些诡异景象——寸草不生的沙地上，开着一朵碗口大的红色花朵，娇艳欲滴，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；不远处的矮树上，挂着一串串橙黄色的果实，看起来甜美多汁，可树下却躺着几具早已腐烂的尸体。

“那是‘蚀骨花’和‘惑心果’。”村长的声音压低了几分，“蚀骨花的毒能让人在瞬间化为一滩血水，可它的花瓣磨成粉，却能吸引‘夜哭郎’；惑心果吃起来甜如蜜，却会让人变得贪婪疯狂，最后自相残杀，成为邪祟的养料。这世界……早就被邪祟和人心的恶给毁了。”

罗彬沉默了。他想起自己原来的世界，那里没有邪祟，却有着比邪祟更可怕的人心。为了一块面包，亲兄弟能反目成仇；为了一个生存名额，陌生人能拔刀相向。“巧了，我来的世界，人也吃人。”他轻声说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。

村长愣了一下，随即苦笑起来：“看来不管在哪，人心都是最可怕的东西。”

就在这时，屋外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哭声，断断续续，听起来委屈又可怜：“婆婆，开门啊，我好冷……”

村长脸色骤变，死死按住想要起身的罗彬：“别出声！是‘夜哭郎’！它在模仿村里夭折的孩子！”

哭声越来越近，最后停在了门口。“婆婆，我知道你在里面，快开门吧，我快冻僵了……”门外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听起来无比真实。

罗彬屏住呼吸，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。只见黑暗中，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门口，身形瘦小，看起来真的像个孩子。可当它抬起头时，罗彬的心猛地一沉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的脸，而是一张布满褶皱的灰色皮肤，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，正死死地盯着门板的缝隙。

“婆婆，你不开门，我就去找别人了……”“夜哭郎”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，像是指甲刮过玻璃，“王大叔家的门好像没关紧呢……”

村长的身体颤抖起来，脸上满是绝望。罗彬知道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——这是他在废土中唯一的武器，然后对村长说：“村长，你看好油灯，别让它灭了。”

不等村长反应，罗彬猛地拉开门闩，一把将匕首刺向门口的“夜哭郎”。“夜哭郎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身体瞬间化为一团黑烟，消失在黑暗中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敢？”村长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“邪祟怕光，更怕不怕它的人。”罗彬擦了擦匕首上的黑烟，“在我的世界里，想要活下去，就得比恶鬼更狠。”

就在这时，村外传来一阵骚动，隐约有喊杀声和惨叫声。村长脸色惨白：“是‘花脸鬼’来了！它们从来不会这么早出现的！”

罗彬走到门口，借着油灯的光芒向外望去。只见黑暗中，无数张涂着五颜六色油彩的脸在晃动，它们手里拿着生锈的刀斧，正疯狂地砍砸着村民的房门。

“不能让它们进来！”罗彬大喝一声，转身对村长说，“把蚀骨花的花瓣拿出来！”

村长虽然不解，但还是赶紧从灶台下摸出一个布包，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。罗彬接过布包，撒向冲在最前面的“花脸鬼”。“花脸鬼”接触到粉末的瞬间，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，身体开始融化。

村民们听到动静，也纷纷从门缝里向外投掷东西——有的扔石头，有的扔火把。在罗彬的带领下，村民们第一次主动对抗邪祟。

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，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“花脸鬼”终于退去了。村子里一片狼藉，不少房屋被毁坏，还有几个村民受伤了，但更多的人活了下来。

村长走到罗彬身边，看着满地的狼藉，又看了看罗彬身上的伤口，感动地说：“谢谢你，外来人。如果不是你，我们村子就完了。”

罗彬笑了笑：“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。这个世界虽然诡异，但也有人值得守护。”

太阳缓缓升起，驱散了黑暗。罗彬看着村外那朵蚀骨花，它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娇艳，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诡异。他知道，这个世界的邪祟还没有被消灭，人心的贪婪也还存在，但只要还有人愿意点亮油灯，守护光明，就总有希望。

“天黑请点灯，不仅是为了驱散邪祟，更是为了守住人心。”罗彬喃喃自语，他想起了自己的世界，或许那里也需要这样一盏灯，一盏能照亮人性善良的灯。而他，愿意成为那个点灯的人，无论是在这个世界，还是回到自己的世界。